《[恺楚] Only The Winds》

*虽然并没有人看出这是一个系列但这真的是一个标题首字母蓄意藏头系列、的系列最后一篇文(

*zhì yù系爽文,慎入



  上海,静安。

  白猫踱着小步跑进卧室,楚子航在清晨六点准时醒了过来。

  他看了会儿天花板,起身下床,绕了一圈把床被整理得焕然一新后向盥洗室走去,脚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室内十分安静,冷青色的暗光透过窗帘弥漫在房间里。

  接着流水开启一天中的第一声响,“哗啦”地打开了一个缺口,新一天、笔直的时光从这个缺口灌了进来,即将第无数次地开始装填他的生活。

  洗漱完毕后他来到了厨房,木质餐具的清新中和了金属的混沌。他打开窗户,外面隐约有鸟雀的啁啾声,梧桐新叶的光影投在窗棂,像某种考究的水银斑点。

  他拿出一些水果简单地切了个盘;接着洗净蔬菜,切好牛蒡,摆好煮浓汤需要的颗粒型汤料和牛奶,佐以新鲜的罗勒叶,按顺序下锅分毫不差地调出了心仪的颜色;最后是谨遵医嘱特制的养生饮品,他一丝不苟地按顺序添加配料,焙煎玄米粉,诺丽果粉,小麦粉,麻炭粉…最后添加甜香四溢的蜂王浆时他犹豫了几秒钟,心里默默地暗示:就今天多加一点,只多加一点点。

  整个过程中白猫都乖巧地坐立在橱柜上方的隔板上,用那双蓝眼睛好奇地盯着他。这只长毛狮子猫是几年前楚子航捡回来的,它还挺像小时候继父家养过的一只土耳其安哥拉猫。血统虽然没那么名贵,但长相和毛发都非常好尤其是那双漂亮的蓝眼睛,性格也很温顺聪明。

  只是最近大概是跟隔壁的狗玩熟了,老喜欢模仿那傻狗用后腿使劲挠脖子,楚子航一边给它剁早餐一边用余光看着它顽皮地跳上了客厅三角钢琴的琴盖,还差点踩到了旁边的大提琴盒。楚子航对它向来宽容,只有一次,这只调皮鬼踩到了柜子上被软布遮盖住的长刀,然后它被楚子航捏住后颈提起来打了屁股。


  东方既白,熹微的晨光渐渐氤氲开来,梧桐叶褪去黎明后的单薄暗沉迎来了逐渐通透的光明。楚子航对着窗外的方向用餐,他没有用筷子,银质的西式刀叉偶尔轻轻磕碰到瓷具,发出叮铃的轻响,旁边的猫餍足地啃着它的营养早餐,小舌头时不时伸出来舔舔嘴。

  解决完早餐后楚子航又来到了盥洗间,梳头,修面。烟草枫树香的造型腊只剩一半的量了,獾毛胡刷躺在黑瓷起泡碗里,锋利的折叠剃刀带过散发着青柠香的丰盈泡沫,刮过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流水声再度响起,窗外的晨光又亮了几度,画眉鸟从梧桐树上高调地扑楞飞走。

  接着来到衣柜前,他找了件黑色的衬衣和同色的马甲,又挑出了一套最近订制的平驳头西装,深灰色竖条纹的美式版型,质地细腻的Loro Piana混纺面料,暗条纹顺着大领片和他的肌肉工整地舒展到全身,严谨的几何美学和人体线条;穿好后他拉开了格子抽,拿出一卷深色的手工丝质提花领带熟练地在衣领上打结,又找到了同色的勾边口袋巾以四方折收至胸前的口袋;完成后他拉开下面放置小物的那一格,挑了一对低调的内嵌陨石原料的银袖扣和老派的夹式领针,井然有序地将它们固定在相应的位置。

  最后他找到了自己不常用的杰明街古龙水,天竺葵花蕊加上柠檬香的前段糅杂广藿香和麝香的基调,十足的岁月气息从他的手腕、脖颈淡淡地散发出来,英伦绅士般的隽永。

  做完这一套繁琐的流程后,他面无表情审视了几秒穿衣镜里的自己。确定没有疏漏,他穿过这间房屋,来到门前,拾起放在鞋柜旁的工具箱并打开检查了一下——老式的圆筒消音器,以及一柄陈旧的银色沙漠之鹰。

  确认无误,装进他的硬牛皮公文包内,他踩上一双定制的Edward Green,开门,关门,室内再度恢复寂静,白猫对着门轻轻地“喵”了一声。


  来到庭院,这里曾经是一个体制内人员的房产聚居地,充满了老式的上海风情。住户少得可怜,建筑年龄也逾百年了。

  老得已经站不直的邻居正坐在自家门口的躺椅上吊嗓子,见了他便停下了咿咿呀呀,问道:“怎么没开你那豪车出来?”

  那辆布加迪前几天被炸毁了,因此今天只能拜托别人把他送到机场。

  他朝老人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老人见他走了,便继续刚才的晨间功课,兀自匀了匀气,对着满院的新绿应景却不太应季地念唱了一出《唐明皇秋夜梧桐雨》。

 “妃子——呵——”

  铿锵劲道的嗓音拨开了岁月的浓雾,晚春的残凉不解风情。



  走出新匣路,朝远处眺望一眼就是静安寺,风吹新叶,金色的宝塔盎然生辉,一片大好的春光。微风拂过他的发丝和衣摆,寥寥几个路过的行人都止不住悄悄打量这个帅了一辈子的面瘫。

  他包里藏着危险的武器,站定在静安寺前的路口,背后的大雄宝殿内就端坐着普度众生的佛祖和慈悲的观音。楚子航垂眼,抬腕看了看Girard Perregaux表盘上的大三针,没过多久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就前来接走了他。

  开车接应的是一位年轻的中国男孩,说是卡塞尔现今狮心会的新成员之一,具体名字楚子航给忘了,总之跟他是老乡。

  男孩面对这位赫赫有名的前辈紧张极了,磕磕巴巴的寒暄里充满了敬畏,尤其是当他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到楚子航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后,握着方向盘的手都紧了一下。

  楚子航审视着这个内心戏丰富到从肩背都散发着紧张和喜悦之情的背影,秉着关爱祖国花朵的好心开了金口:“在学校还好吗?”

  “还不错!我修的是跟前辈一样的机械系,对了我的言灵是……”男孩发誓他回家跟亲爹妈报告校园生活都没这么殷勤,一路上雀跃中带着一丝拘谨地把家底儿差不多全报告给了楚子航。

  “话说前辈,美国时间的今天是卡塞尔学院的校庆日,校董会亲自监督重新修缮的英灵殿也会在今天亮相,邀请了好多知名的老校友返校呢,你去吗?”

  “当然,我到机场就是准备前往芝加哥。”楚子航早就收到了诺玛发出的邀请函,听说连轮椅都坐上了的前校长昂热也会出席,已成传奇校友的路明非也会到场。

  “我还挺想去的,可惜春假这段时间在上海特别忙,当我终于想起查机票的时候,已经没有能及时赶上校庆的机票了。”男孩失望地嘟囔着。

  楚子航看着这个遗憾又委屈的后辈小老乡,思索一会儿后,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好。接下来我会在三小时内达到浦东机场,请你及时在那里准备一架前往芝加哥的湾流商务私人机,谢谢。”

  说完后便淡淡地挂掉了电话。

  “前辈,这是…什么魔法?”良久后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也可以参加校庆的男孩目瞪口呆地问。

  “一个叫M1NT的俱乐部,可以帮忙做一些平常比较难办的事,我是他们的会员。”楚子航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刚好我之前也没买机票,一起去吧。”

  “太酷了吧…谢谢前辈!”男孩被这气魄和财力值深深折服了,小脸都红了。顺便心想谁说楚前辈是个知名苦行僧的?这不过得挺成功人士的嘛!

  “没关系。”

  男孩在后视镜里看见他的脸,心里又开始感叹,这强大的气场,这充满了力量的双眼,这不怒自威的神态——这就是黄金一代混血种的狮心会领袖,连众神之父都眷顾着他的男人。男孩开始脑补当年楚子航手持御神刀率领着狮心会在屠龙战场上身先士卒雷霆万钧的场景,光是站在那里就会成为一个天生领袖的最佳注解。

  哪像他们这一代,出生的时候尼德霍格和四大君王已经被光芒万丈如同封神榜群英的前辈们解决干净了,别说四大君王了连个东海老龙王都没给他们剩一只,如今卡塞尔学院比起教混血种屠龙不如说是一个让这群异于常人的孩子聚集在一起保护他们、教他们正确使用言灵的地方。

  生不逢时啊,男孩叹了口气。

  汽车驶入了黄浦区的陆家浜路,连接南浦大桥的圆环形立交就在不远的前方。

  楚子航抬起左手的Girard Perregaux再度确认了一次时间,视觉比常人敏锐的混血种男孩一下就从后视镜里注意到了他左手无名指根部的环状痕迹。

  他还确认了一件刚才就注意到的事,那就是这位前辈的眼睛是亚洲人里最常见的自然深色,并没有像传说中那样,拥有一双象征着超A血统的黄金瞳,至多带了那么一抹浅栗。

  黄金瞳的传说难道是假的?不会吧。



  “前辈的家人也住在上海吗?”

  “父母以前是,但都已经去世了。”

  “前辈的夫人呢?”

  “离婚了。”

  “啊,对不起,我还以为……”还以为只是嫌麻烦才没带婚戒,前辈这么完美的人居然也会有婚姻纠葛啊……

  “没关系,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

  那时候母亲已经真正地老去了,可骨子里还像个固执的小女人。她耳提面命地催促着这个眼看也快跟她一样老去的宝贝儿子的终身大事,最终楚子航也妥协了。本质上他也不是什么反婚恐婚主义者,事实上他的确可以成为一位合格的模范丈夫。

  他娶了对他一见钟情的卡珊德拉.吉亚尔,是一位美国女人,比他年轻不少,她像阳光一样美丽又自信,一头金色的长发,海蓝色的眼睛,充满了生机和热情,追楚子航的时候为了他甚至磕起了天书一般的中文。

  结婚后苏小妍也特别满意这个开朗阳光的儿媳,楚子航对她不错,基本上是有求必应地宠着惯着。同样是当少爷养大的精英丈夫可以为了卡珊德拉的愿望洗手作羹汤学全套的下厨本领,可以为了她的少女心每周都订制一笔昂贵的花束订单定时把“惊喜”送到家门,绅士得一塌糊涂。

  直到有一天妻子弯在丈夫的怀抱里甜蜜地说想要一个孩子。

  这个向来稳重优雅并且从不拒绝她的中国男人,几乎是一瞬间就变了脸,迅速否决了妻子的愿望:“不可以。”

  话一出口两人都有些许愣怔,楚子航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他的妻子在过去那么多年从来没看到过如此复杂的表情交织在丈夫向来清冷的脸上。

  “为什么?”

  楚子航没有看向妻子的眼睛,缓缓地解释道:

  “我没有做父亲的觉悟,抱歉。”

  等过了差不多一个星期楚子航决定向妻子及其家人郑重道歉的时候,这个一直深深迷恋着丈夫的美国女人竟然平静地提出了离婚。


  “如果我让你为了我把月亮摘下来你或许都可以想办法做到,为什么呢?因为你根本不在乎,你不在乎我心爱的月亮,也不在乎没有了月亮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卡珊德拉装作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从小就幻想着能嫁给一位像《飘》里面白瑞德船长一样的男人,他会无奈对他深爱过的郝思嘉说:“可你把月亮摘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可这个沉默却温柔的中国丈夫从来不会过问,像是精密的机器一样,毫无怨言、墨守成规地定时输出着名叫“爱”的产品,卡珊德拉曾经以为这是出于文化差异的特有脾性,可那天丈夫流露出的复杂表情让她恍然大悟,他绝不是什么设定完好的机器,而心性高傲的她却并没有真正解除那条警戒线的权限,因此为了尊严卡珊德拉选择了体面的主动放弃。




  “后面那辆车跟了一路了。”楚子航毫无波澜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什么?什么车?”一路专心开车顺便想象前辈峥嵘岁月稠的男孩懵了一下。

  “前段时间捣毁了一个混血种组成的犯罪组织,大概是幸存的余党吧,在我家附近转了几天了。”那辆布加迪就是为此被炸毁的。

  这仿佛只是出门吃了个饭的平静语气是怎么回事啊!男孩汗颜。

  “…您指示一下?”

  “把敞篷打开吧。”楚子航拿出了包里的沙漠之鹰,检查了一下消音器后果断子弹上膛。

  敞篷加沙漠之鹰?这绝对是在cos施瓦辛格的经典镜头吧!这都什么老古董兵器啊量子枪都已经全面普及了居然还有人用沙漠之鹰?

  男孩心情复杂地接受了这个操作并打开了敞篷,自我安慰道至少比传说中的日本刀要现代化一点。

  汽车逐渐靠近浦西枢纽站,人间四月天,浦西站的樱花花期已过,早开易落死生皆盛大的绚烂凋敝了芳华,徒留累累花叶横陈在枝头。

  后面的人完全没料到前车会如此不要命地舍弃掉外层保护,西装革履的枪手在市区里毫无顾忌地对着前车轮就是两枪,速度快到让人无法在第一时间想通为什么汽车前端会突然一沉。接着枪手迅速瞄准了驾驶室的位置。

  这辆改装越野明显是防弹的,即使是炼金子弹也不能轻易穿透它的玻璃和轮胎。男孩在后视镜里目睹了一切,手心出汗。对方后座的枪手已经反应了过来并架好了量子枪,对于开着敞篷的普通轿车想打中他们两人简直像游乐园打靶一样简单,男孩咬牙地将车行路线开成了“S”型,不知道这个不要命的前辈会怎么应对,而且这还是在市区……

  “言灵.君焰。”

  老式消音器和膛线在过高的温度下瞬间扭曲,炼金子弹的温度到达了可怕的极限,在车速带出的疾风助力下, 于风中滚出了一道仿佛携带了巨大势能的火线,甫一接触到挡风玻璃,整个前车玻璃就发出了轰然爆鸣,接着男孩总算把车开上了南浦大桥的圆环立交,电光石火间后方胡乱射击的量子枪激光堪堪擦过车身,击毁了立交的护栏,最后高速行驶的越野一个没及时转弯,直直地冲撞下了立交桥。



  “……”,男孩赶紧关上了敞篷。

  他正准备吹捧一下这个不要命的英勇老头,却从后视镜里看到楚子航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扭曲的枪身。

  枪?

  年轻的后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不得了的都市传说一般,突然兴奋地问:“欸?我记得当年前辈最著名的宿敌!那位当了校董的意大利贵公子!标志性的武器也是一对沙漠之鹰!话说直到现在学校里都还是会偶尔提到你们的风云往事呢。”

  那首动人的老歌怎么唱的?至今世间仍有隐约的耳语追随你俩的传说啊!

  英勇的老头仍然面无表情地审视着手中的废铁。

  他其实很想亲口向楚子航讨教他们过往滚滚红尘中的精彩往事,什么一生中唯一的敌人啊,什么并肩作战王牌组合啊,什么人手一条次代种龙王性命啊,无数个传说版本中的主角之一就在眼前——面无表情,让男孩不是很敢开口。

  不过他决定代表万千群众求证这无数个版本里共同最精华最戏剧化的部分——

  “听说前辈您当年不顾加图索家的呵斥,穿着一身白衣孤身硬闯进了恺撒·加图索的葬礼!果然这都是亦敌亦友的英雄间独特的纪念方式啊!”


  料峭春风翻越过长江三角洲,枝头春樱在黄浦江畔起死回生,恍惚间江水化为亚平宁半岛沿岸惊涛裂岸的怒海,巍峨的地盾海岸千年不朽,华美的棺椁里安放着屠龙者的衣冠,那位恪守贵族品格、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在履行领袖职责、掩护组员撤退的的金发贵公子永远沉入了冰冷的大海,他的英雄事迹将点亮暗黑的深渊。

  如他生前所愿,恺撒.加图索的葬礼十分热闹,全世界的记者和名人都来到他的身旁纪念他,贵族名流们从黑色的西装胸袋里捻出丝巾擦拭着眼泪,意大利分部的成员人手一捧素白的鲜花,泪眼婆娑。教皇捧着《圣经》亲自为他高声颂念悼词,唱诗班的孩子们婉转吟唱出的天籁足以感化每一位端坐在云端上的神明,黑压压的人群在阳光下凝结成了难以估量的悲伤。

  直到地平线那一端缓缓走来了一个男人,手持一根纤细的红玫瑰。

  “这就是那个恺撒.加图索宁肯放弃姓氏也要跟他在一起的混血种?简直胡闹,竟然穿着白色的礼服闯进葬礼,他以为这是他跟恺撒的婚礼吗?!上帝啊快看他手上拿的那根东西是什么?卡罗拉红玫瑰?”

  全场的人们都看着他,金色眼睛的男人没有再前进一步了,定定地站在远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那樽棺椁上。他知道这群人大多不愿意看到他,于是他决定前来远远看一眼就好。他也大概能猜到棺椁里放的哪一套衣服,因此穿了跟它同样的款式。

  跟楚子航穿上同样的白礼服站在教堂神坛前许下一生的誓言是恺撒生前的一大心愿,大概这就是意大利人所理解的“与子同袍”。在恺撒心中这首千年前的激昂战歌同样可以粉饰上独特的注解,只要对方刚好是楚子航。

  不过此刻楚子航知道他的恺撒不在那里,因此他的花送不出去了。



  几十年前的一个夜晚恺撒.加图索曾百无聊赖地在电视机上点了一部中国武侠老电影,楚子航坐在一边捧着笔记本电脑写论文。意大利人被电影里的南方口音搞得有点迷惑,但好歹还是看懂了,不过他还是表示不能理解里面被道义束缚的东方式感情观和反牛顿的轻功,直至看到了最后,弥留之际的李慕白被他终其一生爱而不得的俞秀莲抱在怀里,临近解脱的一代武林宗师气若游丝却又无比深情地对她说:


  “我宁愿游荡在你的身边,做七天的野鬼……跟随你,就算落进最黑暗的地方…我的爱,也不会让我成为永远的孤魂……”


  楚子航闻声抬头看了一眼电视上的《卧虎藏龙》,接着无意间瞥见了恺撒的神情,之前一直心不在焉的意大利人脸上的神情变得专注,那对蓝色的虹膜被电影画面渲染得流光溢彩,热闹,又有些寂寥。

  楚子航正想不通他是怎么会把“寂寥”这种惨兮兮的词跟“恺撒.加图索”联系起来时,恺撒也转过头看向了他,来自意大利的情人脸上浮起了他熟悉的迷人笑意,他低声问道:“你在偷看我吗?亲爱的。”

  楚子航连忙低头。



  沙发还是那具沙发,灯光暗了些,不过坐在沙发上的人由两个变成了一个。他身上还穿着那件已经风尘仆仆的白礼服,沾满了海洋的味道,像一个渡过了充实一天的幸福新郎官。

  他双手捧着狄克推多,揭开染血的软布,黑色的长猎刀上,金色的暗纹鬼魅般跃然眼底,他想象着恺撒沉入海里的样子,金色的发丝漂浮,海里唯一的阳光。

  楚子航表情平静,身体却忍不住有些痉挛,接着像护住易碎品一般弓下腰,将狄克推多轻轻收进了怀里,在他怀中,这把饱尝杀戮的利刃竟像琉璃一样脆弱。

  他垂着头,发丝软在刀身,臂弯收拢,像是捉住了一只轻盈的白蝴蝶。

  他闭上了眼睛,刀身上鬼魅一般的金色暗纹熄灭于他的双眼之中。



  在恺撒牺牲后的头两年,卡塞尔执行部都尽量不分配任务给楚子航,原因很简单,一是他突然要求只接最高危的任务,而这类任务在数量上并不会很多;二是每次执行高危任务时,楚子航都有种妄图与敌人同归于尽般的作风,简直就像故意求死的暴徒一样。不计后果的暴血,手法狠厉的狂刀,一次次在生死边缘飞沙走石。

  后来他的暴怒似乎平息了,狂刀入鞘。大家都说也许是因为恺撒的灵魂已经在天国安息,他那个携带着惊涛骇浪闯进生命的恋人,已经以同样气势恢宏的排场彻底离去,因此楚专员也是时候冷静下来了。混血种的一生那么漫长,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坚强的屠龙者总能直面抗争不幸的命运。

  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在没有任何麻醉措施的情况下独自在家处理一块嵌在身体里的玻璃,手法粗暴,鲜血淋漓,少年倒在地上疼得几近眩晕,认为世界上从此再也不会有他忍受不了的伤口。

  玻璃抽出来了,可即使他不屑记住,那痛感也永远留在了记忆里,他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桩事,连恺撒也不知道。

  有些居无定所、只能靠记忆来留住一个模糊概念的东西,说出口的同时就会随着当时那一刻的所有感情一并失去。就像恺撒也永远不会知道,楚子航失去他时的暴怒和深沉到海底的悲伤已经随着岁月蒸发,可“恺撒”永远活在了他的身体里。

  橡树枯萎了,人们叹息着路过,用所有岭南人都相信的自然规律安慰自己:没关系,只要木棉开了花,天气就不会再冷。接着发誓永不攀援、绝不学那痴情鸟儿的火红木棉毫无征兆地一夜白头,满城飞絮。

  从那之后他眼里的永恒黄金不可思议地逐渐熄灭,像是身体里劳累过度的一部分血液被什么东西彻底带走了。从此神迹湮灭在他的五脏六腑,他又变成了那个蜷缩在浴室里咬牙忍受剧痛的坚强少年,只是这一次没有鲜血流出而已,痛只往心里钻。这岁月那么冗长,他总有办法跟自己妥协,因为他偶尔也会觉得,没有恺撒的余生好像也挺短的。




  “看这幅新肖像,比恺撒本人帅吧。”卡塞尔学院因为生源稀少里很少有热闹的时候,校庆日的学院像是变成了芝加哥市里的一座普通大学,充满了烟火气和人情味。各个社团都精心准备了自己的拿手好戏,其中以学生会和狮心会这两个似乎天生八字不合、必须世世代代在一起较劲的社团最为卖力。

  昂热和楚子航站在修缮完毕的英灵殿内,独得一片清净。前校长没有坐轮椅,他风度翩翩地杵了根纯银打造的拐杖,一路过来看着朝气蓬勃的孩子们,向来桀骜的老杀胚也会产生一种自己“桃李满天下”的成就感。

  “以前那张呢?”

  “喏,我知道你要来,特地让英灵殿的校工把以前那幅留下来的。听说这是恺撒当时最满意的一幅画像,所以就直接征用来挂在英灵殿了,我也很意外当时庞贝会同意。”

  “谢谢。”楚子航接过了画框,突然,画框背后的老旧木制锁扣“咔嚓”地脱落掉了,楚子航眼疾手快地翻转画框阻止了画纸跟着飘出去,锁扣在瞬间弹开后,画纸背后一排没见过的字呈现在了二人面前。

  楚子航瞬间就辨别出了这是恺撒的字迹,那是一串拉丁文,字体飞扬,又有力。

  “Aut Caesar,Aut nihi(不为恺撒,宁为虚无)。”来自古代意大利瓦伦蒂诺公爵恺撒.波吉亚的剑铭。

  “还真符合他的中二作风啊。”昂热评价道,“搞得这两个恺撒都这么短命。”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周围热闹的节日气氛将他们隔绝开来。接着楚子航捧着画框,两指将锁扣还原。

  昂热看了外面一会儿,缓缓地感叹:“要是恺撒还在的话,他一定能想出一些新奇的主意让校庆更热闹吧。”

  楚子航依然沉默。

  “他的一生是光荣的一生,配得上他的名字,也配得上他的骄傲。”昂热两只手都杵上了银杖,虽然坐轮椅有点丢人但确实比站着要舒服。

  “嗯。”

  “当然了,你也是。”昂热又说,“你们都是我最优秀的学生,是我心中的英雄。”

  饶是楚子航表情也柔软了很多:“谢谢您。”

  “走吧,请你去喝茶。”昂热颤巍巍地拍了他一下。

  “好。”楚子航放下了画框。

  昂热见此举动稍微有些出乎意料:“我还以为你会特深情地要求把这个带回上海?”

  “不必了。”

  “已经淡忘到不需要留份音容笑貌当纪念了?挺好的。”昂热笑了笑,转身背对着楚子航朝英灵殿外走去,背后墙面上,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屠龙者们神态宁静,大多都是年轻又姣好的面容。

  楚子航看着昂热有些佝偻的背影,缓缓地摇了摇头。接着他低头将手指指向自己的身体,轻点了两下。

  一直都在这里。




  回到上海时,又是新一天的清晨六时了。

  他看着客厅柜子上又被猫踢开了软布的黑色猎刀,正想搜寻元凶时,小猫自己乖巧地踱步到了主人的脚旁,仰着一双蓝眼睛看着他。

  算了,今天看在恺撒的份上就不打它屁股了。


  还有些不太适应时差,楚子航在壁炉边坐了下来。白猫跳上他的膝盖把自己舒服地蜷成团跟主人一起打起了瞌睡。楚子航缓缓阖上眼睛,呼吸绵长了起来,白猫有一搭没一搭甩动着的尾巴也渐渐规矩了,喉头里发出了惬意的“咕噜”声。

  在梦里他竟然久违地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海边,手里的沙漠之鹰废铁变成了当年那根鲜艳欲滴的卡罗拉红玫瑰,已经很多年不曾入梦的金发年轻人风度翩翩地站在那里,向着他,穿越过层层时光和刺骨的海风缓缓走来,惊喜地收下了这迟来的鲜花和永恒的爱情。他微笑着用手抚上楚子航的脸,似乎在说着什么动听的话语,可惜楚子航实在是听不清。

  位于伊利诺伊州的英灵殿快半个世纪了才翻新一次,苏莲托的柠檬像闪烁在绿叶间的黄金,迈阿密的霓虹灯明明灭灭,有位大提琴手已经学会了几首简单的钢琴曲;从爱媛县的梅津寺町出发,到千叶县的路程最近缩短了一些,哈拉和林的晨星一如既往的孤独又遥远,就像远方安第斯山脉那终年不化的白雪——

  楚子航开始想念恺撒.加图索。



END.



*已经不用我多说《题目》是个什么东西(?)了吧,三分半后特别好听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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